这次起兵以司马道子杀王国宝当替罪羊,王恭主动罢兵结束。桓玄断定司马道子懦弱无能,在第二年(398年)向朝廷求授广州刺史的官职。司马道子本就将桓玄看做潜在威胁,希望他走得越远越好,爽快地任命其为广州刺史。不想,桓玄只是刺探而已,接受了广州刺史的任命并不到番禺去上任,继续逗留在荆州等地。桓玄在荆州拉帮结派,聚拢力量,行为豪纵,俨然是荆州真正的主人。官民都忌惮他。荆州刺史殷仲堪的亲党劝刺史除掉桓玄,殷仲堪优柔寡断,迟迟不敢动手。马上,王恭第二次起兵。殷仲堪、桓玄和南郡太守杨佺期联合出兵。荆州内部的矛盾就暂时冷冻起来了。
这次起兵的结果是王恭被杀,殷仲堪等三人得到安抚,都被任命为刺史。三位刺史在浔阳结盟以求自保。桓玄因为家族声望和历史的缘故,被推为盟主。做了盟主后,桓玄更加骄纵。三人内部矛盾凸显。雍州刺史杨佺期为人骄悍,在与前秦的战斗中积累军功不断得到提升,算不上官场正途,为世族子弟所轻视。但他常常自诩家世华胄,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豪门(他是弘农人,自称是弘农杨氏一员)。桓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,每次都直呼杨佺期为“寒士”,处处压他一头。杨佺期咽不下这口气,早在三人筑坛定盟的时候就计划偷袭桓玄,干掉他。殷仲堪担心杨佺期勇武,恐怕他消灭桓玄后就要夺自己的荆州地盘,苦苦劝杨佺期不要鲁莽行事。杨佺期这才隐忍不发。三人结盟后,各归辖区。殷仲堪回江陵当他的荆州刺史,杨佺期去襄阳镇守。桓玄知道了杨佺期愤恨自己,又想吞并杨氏地盘,就屯兵夏口(今武汉)。三个盟友就各怀鬼胎,相互防备着。
司马元显了解三人的嫌隙,要诱发三人火并坐收渔利,就将杨佺期管辖的四个郡划拨给桓玄。杨佺期和桓玄的矛盾进一步加深了。
不久荆州发大水,殷仲堪这个父母官全力赈灾,拿出老本抚恤灾民,造成荆州仓廪空竭。桓玄乘人之危,发兵讨伐殷仲堪。江陵是桓玄的封地,哥哥桓伟还留在江陵。桓玄就密报桓伟,让他做内应。桓伟遑遽不知所为,竟然把信件拿去“请教”殷仲堪。殷仲堪劫持桓伟为人质,让他写信给桓玄。桓伟在信中,满纸凄苦,可怜巴巴的。桓玄却对部下说:“殷仲堪为人优柔寡断,患得患失的,老是考虑妻儿家室。我哥哥肯定没有危险。”桓玄继续督率大军,步步进逼江陵。殷仲堪派兵迎战,被桓玄接连打败。桓军推进到距离江陵只有20里的地方。殷仲堪之前向杨佺期求救。杨佺期担心江陵物资短缺、缺衣少食的,难以持久。殷仲堪就写信骗杨佺期说江陵储备丰厚,物资和军需都没有问题。杨佺期信以为真,和哥哥杨广一起从襄阳增援江陵。桓玄很重视杨佺期部队的锐气,避其锋芒,全军暂且退后。杨佺期围追其后,桓玄部队突然调转枪头迎战。经过一番苦战,杨佺期部队溃败,逃奔襄阳。桓玄派将军冯该追击。杨佺期、杨广兄弟分头出逃,还是被俘虏,送到桓玄面前,双双掉了脑袋。困守江陵的殷仲堪得知杨佺期的死讯,勇气丧尽,带上数百人弃城北上,要投奔后秦的姚兴,途中被冯该俘虏。桓玄下令杀死殷仲堪。此前,桓玄在进军江陵的途中,假传圣旨给梁州刺史郭铨,说朝廷已经将郭铨划归自己指挥。糊涂的郭铨莫名其妙地交出了权力,服从桓玄的指挥,做了征讨荆州的前锋。这些都是隆安三年(399年)的事情。
三刺史联盟仅仅维持了一年时间,桓玄就消灭了荆州刺史殷仲堪、雍州刺史杨佺期二人势力,尽占长江中游一带。次年(400年),朝廷不得已,根据桓玄的请求任命他为都督荆、司、雍、秦、梁、益、宁、江八州及扬、豫八郡诸军事、后将军,兼任荆江两州刺史。至此,桓玄恢复了父亲桓温时期的势力范围。
二
桓玄是东晋最大的实权人物了。朝廷虽然由司马道子、司马元显父子相继专权,但能够管辖的仅仅是江南八郡而已,江北由北府兵刘牢之、豫州刺史司马尚之分割,不仅江南又爆发了孙恩起义,一度失去控制。总之朝廷是四处树敌,捉襟见肘,处置乏力。而桓玄掌握着东晋超过一半的领土(他自称三分天下有其二),募兵征粮,持续自肥。桓玄本就有野心,如今更是大造舆论,说什么“国运转移”,还屡次在辖区内制造祥瑞“进献”给朝廷,名为宣示个人功绩,实为公然示威。
照此发展下去,桓玄迟早要重复其父桓温逼宫篡位的覆辙。长痛不如短痛,元兴元年(402年)正月,血气方刚的司马元显控制朝廷下诏讨伐桓玄。他自任征讨大都督,以刘牢之做前锋都督、征西将军。为了拉拢刘牢之,司马元显剥夺桓玄的江州刺史官职,转授给刘牢之。
桓玄没有想到朝廷这么快就公开讨伐自己。他之前敢高调示威,是觉得扬州饥馑,孙恩未灭,司马元显没有能力讨伐自己。桓玄盘算着趁机蓄力养众,等力量更强大些再和朝廷摊牌。听说司马元显讨伐自己,桓玄一开始感到害怕,想放弃东部郡县,退保大本营江陵。长史卞范之劝他说:“桓公英略威名振于天下,司马元显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,刘牢之是个反复小人。您如果兵临京师,示以威赏,敌人必然土崩瓦解。如今为什么要引敌入境主动示弱呢?”桓玄有了信心,留哥哥桓伟守江陵,召集兵马顺江而下进驻浔阳。到了浔阳,桓玄移檄建康,公布司马元显的罪状,反过来声称要讨伐司马元显。
这回轮到司马元显害怕了。他也就是一时意气用事,没有消灭桓玄的周密计划,也没有想到桓玄如此强硬的态度。他本来已经上了船,大军准备开拔了,看到檄文后迟迟不敢动身。仗还没开打,司马元显就在气势上输了。
那边,桓玄一边顺江而下,一边还在心里打鼓。他怀疑部众敢不敢与朝廷大军作战,会不会取胜。等到了过了浔阳,还没有见到司马元显的一兵一卒,桓玄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,部队的士气也高涨起来。桓玄兵抵姑孰,派遣部下击破了倾向朝廷的襄城太守司马休之和豫州刺史司马尚之。
司马元显没主意了,派使者向刘牢之询问战事。刘牢之也害怕。他一来担心桓玄威名鼎盛,手下有大批精兵强将,取胜的希望不大;二来,刘牢之担心即便平定桓玄了,自己也会功高震主,必定不能为司马元显所容。所以刘牢之犹豫不决,消极怠工,磨磨蹭蹭地带着北府兵进驻建康西南的溧洲就止步不前了。
桓玄适时地派其族舅何穆来当说客,劝刘牢之说:“高鸟尽,良弓藏;狡兔殚,猎犬烹。文种被勾践逼死,白起被秦始皇杀死,韩信被刘邦杀死,这些都是前车之鉴。那些英雄霸王之主,还不敢信其功臣,况且是愚昧平庸之流!盘古开天地以来,戴震主之威,挟不赏之功,以见容于暗世者,有谁呢?现在你的情况是,战败了则家族不保,战胜了也难逃满门抄斩的命运,你想怎么办?倒不如幡然醒悟,与桓公联手,保有富贵。身与金石等固、名与天壤无穷,比起手足异处、身名俱灭、为天下人耻笑,你选哪个?”刘牢之听了,觉得何穆所言有理,要派使者去向桓玄请降。
外甥何无忌和部将刘裕苦苦劝谏,觉得桓玄不可靠,刘牢之都听不进去。儿子刘敬宣也劝阻说:“今国家衰危,父亲和桓玄是天下最有实力的两个人。桓玄借家族优势,据有全楚,割朝廷三分之二领土,威望已成,父亲恐怕难以与他共存。父亲如果投靠他,只怕董卓之变,将在今矣。”刘牢之怒道:“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知道?今日,我是可能打败桓玄;但平定桓玄之后,我又怎么和司马元显相处呢?”最终,刘牢之还是派刘敬宣至桓玄营中请降。
桓玄大喜,热情款待刘敬宣。他接受了刘牢之的投诚,但对北府兵早有处置的意见。那就是要分化、杀戮北府兵,不能让它继续存在。荆州将领们都知道桓玄的心意,在招待刘敬宣的席上莫不相视而笑,笑话刘牢之的愚昧和短视。刘敬宣却被蒙在鼓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