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子猷诣谢万,林公先在坐,瞻瞩甚高。王曰:“若林公须发并全,神情当复胜此不?”谢曰:“唇齿相须,不可以偏亡。须发何关于神明?”林公意甚恶。曰:“七尺之躯,今日委君二贤。”(《世说新语·排调》)
文中的“林公”就是支遁(字道林),东晋著名的大德高僧。支道林对王徽之和王献之兄弟一直评价不高。当王子猷(徽之)去看望谢万时,支道林正好先到谢万家,他的神态十分傲慢,根本不把王子猷放在眼里。王子猷大概对支道林也不以为然,他见支摆出一副孤傲的架势,便“不怀好意”地调侃道:“林公要是头发和胡须都很齐全,大概不会像现在这副神态吧?”谢万马上接过话头说:“只听说唇齿相依,不能有一方偏废,没听说胡须头发与精神有什么关系!”支道林脸色越来越难看,但他仍然淡定地说:“我这七尺之躯,今天就托付给二位处理了。”
这场对话中,三人都不失名士身份。王子猷见林公的傲态,并不直接说出自己的反感,而是从林公的秃顶入手,言下之意是说要不是秃顶,林公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神态难看。谢表面上不同意王的说法,实际上是暗中附和他对林的批评。林公何尝不知道他们表面上说自己的须发,骨子里是不满自己的神态?他干脆就“以歪就歪”:既然你们对我胡须头发这么感兴趣,那就把这身老骨头交你们摆布吧!
一次有关胡须头发的闲聊,成了精英们一场机敏的智斗。每个人都话里有话,王子猷化沉重为轻松,支道林诙谐中藏机锋。
放诞是指行为的放纵和言语的荒唐,这两方面魏晋名士都占全了:他们以言谈的荒诞不经“解构”虚伪的一本正经,以行为的放纵不羁冲破精神的禁锢僵硬,以生活态度的玩世不恭取代为人的墨守拘谨。